夏行者在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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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作俗艷王子的 Jeff Koons，是將藝術商品化的佼佼者。擅於運用鮮明的色彩，與商品仿製，Koons 的主題和 mass production 及消費生活總是習習相關，而他也謹守藝術品「作大」的原則，他的作品總是引人駐足的吸睛焦點。如今，他擁有的不只是知名度，更是龐大的財富：他的作品每每在拍賣場上創下驚人天價，以百萬美元為單位出售。究竟他是個藝術家還是商人，是舉著藝術大旗而坐擁金山的唐納川普，還是備受各界肯定與關愛的畢卡索，評論家各執己見，然而他在藝術品界的地位舉足輕重已不可否認。

上面這幾件大概是 Koons 最耳熟能詳的作品之一，第一張的不鏽鋼金屬兔子是1985年的作品，接下來的三件都是屬於 Celebration Series 裡、九零年代完成的作品。金屬冷冽的材質，搭配光采耀人的顏色，以及仿充氣塑膠的質感，是其重要的識別特色。作品概念一目瞭然，但是製作過程卻是大費周章，Koons 和頂尖的物理、化學專家合作，包括諾貝爾得主 Richard P. Feynman，Wasserman 和 Green等，力求呈現質感細緻、完成度高的作品。在今天， Celebration Series 像是搖錢樹一般，除了藝術品本身，周邊商品也有龐大的商機，然而在九零年代，這些作品卻曾拖垮 Koons 和他的合作夥伴 Jeffrey Deitch，後者為了籌錢製作如此昂貴、尺寸巨大的藝術品，而差點破產。Koons 在少年時代就十分仰慕達利，後來他進入 School of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e 和 Maryland Institute College of Art，不過畢業之後他並沒有順利地在藝術圈闖出一番天下，倒是成了華爾街的股票期貨操作員，一邊在業餘進行創作。八零年代在藝術人文史上是個重要的年代，在此時期，各方藝術家、音樂家、劇場、舞蹈界都不斷嘗試革新與挑戰，在紐約蘇活區的一間間閣樓裡，聚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們，將憧景化為現實。而 Koons也是其中一員，他設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手下「員工」有三十人，由他發想，而其他人為他完成作品。熟悉商業操作模式的他，將「工廠製造」和「藝術理念」相結合，形成比設計公司獨立，比一般藝術家規模龐大，又結合兩者所長的獨特事業體系。現在的他，工作室在紐約的 Chelsea區，有多達一百名人手為他做事。

Made in Heaven

lithograph billboard
125 x 272 inches
317.5 x 690.9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1989

Couch (Kama Sutra)

glass
20 1/2 x 16 x 17 3/4 inches
52.1 x 40.6 x 45.1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1991

Violet - Ice (Kama Sutra)

glass
13 x 28 x 17 inches
33 x 71.1 x 43.2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1991

不只如此，Koons 也擅長自我推銷。如果說他的本業就是將「藝術品商業化」及「商品藝術化」，他將自己也視為「商品」的一部分。當他在七零年代搬至紐約開始，他就以特立獨行的裝扮來自我推銷：彩色圓點及亮片是他的衣著，充氣花朵(他的作品之一)是他的飾品。他和義大利艷星小白菜的婚姻，也成就了他的系列作品 Made in Heaven，不禁讓人揣測，後來兩人的離婚事件是否也是他作品的一部分？「標籤」這件事常是一體兩面，當他在玩弄符號的同時，也因為他的「玩弄」，引來爭議和批評，接著是更多的媒體報導和高漲的名氣。財富與聲望固然常是人性之所欲，然而兩者似乎也在某種程度下干擾了觀賞者的觀感。

Nelson Automatic Cooker / Deep Fryer

appliance, acrylic, fluorescent lights
27 x 17 x 16 inches
68.6 x 43.2 x 40.6 cm
1979

Pot

pot, acrylic, fluorescent lights
26 x 9 x 12 inches
66 x 22.9 x 30.5 cm
1979/1994

Teapot

teapot, plastic tubes, fluorescent lights
26 x 9 x 12 inches
66 x 22.9 x 30.5 cm
1979

Hoover Celebrity III

vacuum cleaner, Plexigas, fluorescent lights
38 x 20 x 11 inches
96.5 x 50.8 x 27.9 cm
1980

New Hoover Deluxe Rug Shampooer

rug shampooer, Plexigas, fluorescent lights
53 x 10 x 13 inches
134.6 x 25.4 x 33 cm
1979

New Hoover Convertibles, Green, Red, Brown, New Shelton Wet/Dry 10 Gallon Displaced Doubledecker  1981-7

 從他早期的作品，我們似乎可以更清楚地讀見 Koons 的思維脈絡。熟悉商業模式的他，總是能順利取得商品的仿製權，而不需要付出高額的權利金。上面的作品，分屬兩個系列「Prenew」和「The New」。將日常生中不可或缺的器具，獨立出來、裝上霓虹燈管，便在畫廊的白牆上煜煜生輝。這樣的作品，是否似曾相識？Duchamp 的馬桶躍上心頭。不過 Koons 想說的，不只是「馬桶放在藝廊」這件事，而是想描繪出消費者留連忘返於商品前那樣充滿愛戀的片段。 嶄新的生活用品，光滑的表面、新穎的色澤，它們所代表的「新 New 」，引吸住了人們的視線、挑起民眾的物慾。這樣的戲碼，在消費主義當前的資本社會，隨時隨地在上演。在1986 年和 Klaus Ottmann 的訪談中，Koons 談到他認為藝術品同時反映出「裝飾性」和「大眾自我的反射」。"...if you give art to the masses, art will become reflective of mass ego and also decorative." 這段話簡單扼要的勾勒出  Koons 後續作品的中心概念：不管是巨大鮮紅的愛心，還是有著充氣感的汽球狗，它們都是兼具裝飾功能，又是以大眾熟悉的題材展現，能夠立刻的引起民眾的反應與聯想，而不是曲高和寡的純藝術。

Acrobat

polychromed aluminum, galvanized steel, wood, straw
90 1/8 x 58 1/4 x 25 1/2 inches
228.9 x 148 x 64.8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2003

Dogpool Ladder

59 1/4 x 66 1/16 x 85 inches
150.5 x 167.8 x 215.9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2007 -

Monkeys (Chair)

polychromed aluminum, wood, straw
112 x 23 x 29 inches
284.5 x 58.4 x 73.7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2003

Seal Walrus (Chairs)

polychromed aluminum, galvanized steel
67 x 30 x 36 inches
170.2 x 76.2 x 91.4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2003 -

Dolphin

polychromed aluminum, stainless steel, coated steel chain
50 x 78 3/4 x 38 1/5 inches
127 x 200 x 97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2002

Chainlink

2003
polychromed aluminum, galvanized steel
104 x 68.5 x 19 1/4 inches
264.2 x 174 x 48.9 cm

Seal Walrus Trashcans

polychromed aluminum, galvanized steel
67 x 30 x 36 inches
170.2 x 76.2 x 91.4 cm
Edition of 3 plus AP
2003

而今夏在 Kensington Gardens 的 Serpentine Gallery 展出的，是 Koons 近十年來，以「Popeye」為名，發想自泳池裡充斥的各種充氣玩具的雕塑作品。有著大大笑臉的海豚，艷麗鮮紅的龍蝦，調氣的猴子們，一個個看起來，跟玩具店裡賣的充氣玩具一模一樣。然而，它們卻能穿透塑膠椅，提起鐵鍋和木椅，突破鐵柵。這些質感幾可亂真的充氣玩具，其實都是鋼鐵所作，複雜的作工，讓堅固的材質，形成視覺上的「illusion」，變身成為輕飄飄的玩具。整個展場，雖然充斥著卡通的色彩和笑臉，卻有一種近乎窒息的殘酷感迎面而來。濃濃的反諷與對比充斥其中。除了質材的對比外，更讓人深刻感到的是卡通笑臉的虛假。鮮紅的龍蝦有著清澈的黑眼球，但其實蝦子煮熟才會變成紅色，玩具的背後是死亡的真實。穿過玩具的鐵架、鐵柵、鋼索，貫穿它們的身體，讓笑臉在金屬間破碎。

當 Koons 備享盛名之時，也有不少人對他嗤之以鼻。不過 Koons 並不以為忤。他高聲宣揚屬於他的教理：「我的藝術是民主的。藝術最大的問題，就是太多人對它敬而遠之。人們覺得藝術與己無關，在藝術的面前感到卑下。」過去，太多人認為藝術如果是親民的、容易理解的，就不能算是真正的藝術了，而 Koons 認為自己就是要打破這樣自以為清高的概念，拋棄這樣的批判性。就像在二十年前，他這麼說：「I'm interested in the morality of what it means to be an artist, with what art means to me, how it defines my life.」

綜觀而言，就如同過去 Koons 的作品，這次的 Popeye Series 有著一流的執行製作，每件作品的每個細節，都是十分的精細和完美。在不去觸碰作品的狀況下，光是用眼睛，實在難以相信塑膠玩具完全是由金屬製成的！易於瞭解的主題，也正如同Koons 所訴求的，就算從來不碰觸藝術的人，也能清楚掌握到重點。然而，Koons 投出這樣子的直線球，在繞完一圈展場、在驚歎於其精緻度之後，只留下口中揮之不去的膩味。過度直接的表達，失去了讓人沉思及反思的可能性，無法讓人咀嚼再三，經不起反覆品嘗，深思細量。簡而言之，其作品的「技」遠超過其內涵的「藝」，乍看之下雖然有瞠目結舌的效果，幾分鐘後驚喜感就慢慢淡去。就像一鍋麻辣鍋，少了麻、只有舌尖的辣，總是有美中不足的失落感。這樣的效果，不知道是不是 Koons 事先計算過？還是他料想之外的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