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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奧劇作家 Ferdinand Bruckner 原名 Theodor Tagger,不只是中文世界對他的作品不甚熟悉,他的劇作在倫敦上演的次數也不頻繁。然而這次,當代名導 Katie Mitchell 將他 1929 年的作品 Krankheit der Jugend 搬上舞台,讓大家重新回味這位上一世紀前半、描寫一次大戰後年輕一代迷惘與困惑的作品。Krankheit 原義疾病 Sickness,但在 Martin Crimp (又一個倫敦劇界的要角) 的編譯下,將英文譯名改為痛楚 Pains,這也點出兩位劇作家觀點的不同, Bruckner 認為劇中人物體現了某一層次的病態,而 Crimp 則視他們為深陷痛苦與掙扎的一群年輕人。


場景設定在醫學院宿舍,一群年輕學生的情愛糾葛。女主角 Marie ,是一個比較嚴肅正經的女子,和男友 Petrell 已經相戀兩年多,乍看之下似乎一切都很穩定,但其實,Marie 和 Petrell 之間,有如母子或姐弟的母雞帶小雞的互動關係,一直被周圍的人所嘲弄。Marie 不斷資助經濟不寬裕的 Petrell,再加上 Marie 較強勢的個性、在學業上的優越,都讓這段愛情呈現不平衡的傾斜。同時,Marie 的室友,雙性戀的 Desiree,又不斷地挑逗 Marie,曖昧暗示和熱烈勾引雙管齊下,一再地遊走在姐妹淘與情人的邊緣,讓多角戀情更趨複雜。 Petrell 對另一名學生 Irene 的愛戀,是終結他和 Marie 的導火線,進一步地將 Marie 推向 Desiree 的懷中。而在一旁不斷煽風點火的風流王子 Freder ,在旁觀看一場接一場的好戲,又時不時地跳下來攪動一池春水,同時則勾引著總是羞怯不安的宿舍清潔女侍 Lucy,利用她對愛情的懵懂渴望,引領她最終走向妓女一途。在一連串的交手,迷戀、追求、引誘、爭執與暴力中,我們看到青春的執著與瘋狂,充滿神經質的崩潰與妄想,最後卻導向劇終 Desiree 的自殺。

 



雖然時隔九十年, Bruckner 的劇本在現今依然充滿爆發力。巧妙設計的對白,處處針鋒相對又充滿心機鬥爭,讓舞台充滿了一觸即發的張力。而Katie Michell,可說是倫敦當今最受爭議的導演之一。她被讚譽為最具有自我風格、獨樹一幟,同時掌控作家與導演兩個角色的 Auteur ,但也有許多人批評她總是將劇作撕扯得七零八落肢離破碎,看她的戲實在如坐針氈度時如年。兩種反應,我都曾經歷過。第一次看她的作品是 Women of Troy,對當時的我而言,的確就像在被刑求一樣痛苦。而後來的 Waves、Some Traces of Her、與 ENO 合作的 After Dido ,我卻漸漸對她入了迷。以 Stanislavsky 的演員訓練為基礎的 Katie Mitchell,在呈現上卻和一般觀眾預想得大相逕庭。 Stanislavsky  的寫實方法演技透過演員傳達出來,但導演的手法卻不斷讓角色與劇情解構再構又解構,不斷地進行剝除、抽離、解析、斷裂。令一些人厭惡她的原因,可能就是她的作品,宛如在一首完整曲子裡加入過多的休止符,讓觀眾的視角不斷地被拉扯。不過令她讓人回味的有趣點也在此,因此,事先稍微對她要「下刀」的題材有所認識是必要的,以免在她刀光劍影血肉飛舞的加工後,認不出原料與成品的異同,更增加理解上的難度。



在這次「青春的痛楚 Pains of Youth」中,Katie Mitchell 手中的手術刀是「還原現場」的表現法。從一開始,舞台上的場景、傢俱都用霧白色的防塵套蓋著,而在一開始,由一群 MIB (men in black) ---- 一身黑西裝的男女如同特務一樣現身,戴著手套阻絕體溫和指紋地拉起防塵套、將道具一一安置、調整傢俱,而下一幕的演員們也像玩偶一樣,準確就位,擺放自己的手腳腰臀,旋轉自己的關節姿態,一但特務退場、冷色調的燈光轉換成暖色調,於是齒輪咿呀一聲啟動,進入了 Bruckner 的 Pains of Youth 世界。Katie Mitchell 安排的特務不斷現身將 Bruckner 的劇本切斷,也不斷地抽離演員與觀眾的位置。這樣的演繹方式,背後的邏輯不難理解,也並不是多創新或具實驗性,再加上Katie Mitchell 過往的作品經驗來看,這樣的手法對她來說,應該是得心應手宛如初級班。然而令我意外的,此次整體效果卻讓人有些微的失望。像這樣的呈現方式,整個製作團隊的節奏必須連成一氣,任何一拍、零點一秒的閃失,都會造成嚴重的缺陷。從燈光的轉換、演員突然靜止、臉部表情從角色抽離而成了「工具」一般的僵化,到特務的進入、公辦公事的機械手勢,冷然肅殺的肢體語言,可以感覺到 Katie Mitchell 意圖呈現的節奏與韻律,可惜的是她卻沒有真正的敲在正確的節拍上。原本很好的設想,卻因團隊節奏的落差,而透露了粗糙感,彷彿螺絲上得不夠緊,以致不時有一點掉拍,原本應該俐落卻變得有些拖泥帶水。觀眾的情緒,應該要像電燈開關一樣地被啟動和轉換,然而卻因為導演掌控上的疏失,沒有進入「模式」,反而被舞台隔離在外,好像路上行人瞥見街上櫥窗的換景,只是「看到了」而沒有碰觸,沒有被攫住。讓我想悄聲提醒非常忙碌不斷上戲的 Katie Mitchell,是不是該稍微休息冷靜一會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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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mmer 夏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