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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R。 你可能對這個名字還不太熟悉,或者摸摸腦頭尋思這兩個字母究竟有什麼意思。同是街頭藝術家,也一樣都試圖隱藏身份、保持低調的 Banksy,至少還選擇了一個詞來代稱自己,意涵不明但還唸得出音。JR 的原始意義也許永遠會是個謎,但我們能確定的是它決不只是兩個字母而已。在今天的藝術界,有個詞為他而存在,那就是「Photographic Giraffiti Artist」,或者他自稱的,「Photograffeur」。

這個大鳴大放的故事,居然起源於一件單純的小事。JR 來自種族多元的巴黎,而他自己的背景也很巴黎:他身上結合了突尼西亞和東歐的血統。十幾歲起他就開始塗鴉創作,運用印刷品或者影印品是他的主要素材,將它們貼上牆面是他的主要途徑。但是他成為「Photograffeur」是在十七歲那一年,當很多人正在讀著白先勇的小說並且寂寞著,他在巴黎地鐵撿到了一台便宜相機。於是,他開始攝影,並且把攝影的元素加到他的街頭創作裡。他最擅用的呈現方式,是將黑白攝影圖像大幅輸出,貼在建築物上。用攝影在城市進行地域的佔據、視線的佔領、思想與意義的挑戰。二○○八年,他的作品「Ladj Ly」登上了 TATE Modern 的外牆,巨幅的圖像震撼了所有過往的行人。一個黑人穿著白衣、手上捧著一個物體、似乎正描準著人群。直覺下,黑人的膚色、面露兇光的表情,讓人立刻聯想到他必定握著一把武器、也許是具 AK47。仔細一看,卻發現是一台 CCTV。一方面玩弄膚色、種族、階級間的意識形態、刻板印象,同時反諷閉路電視已成為入侵人們生活的武器,Ladj Ly 背後的深沉意涵引人省思。這樣的「震撼 - 直覺 - 反省」的過程,是街頭藝術堀起的原因之一,同時也是 JR 的目的之一。





在他八年的創作期間,他從一個巴黎中等階級家庭的平凡孩子,變成了一幅作品價值 9500 英鎊的世界級藝術家。多年來,他一直不願透露他的個人資料,包括他的本名、年齡。他總是說自己「差不多二十五歲」,因為擔心自己太過年輕、別人不會認真看待他。在去年四月的訪談中,他首度承認自己「終於二十五歲」了。他在 TATE Modern 外牆的 Ladj Ly ,比他曾做過的最大幅作品還大了三倍,高達三百二十五英呎,在泰晤士河的對岸也能感受到強烈的震撼力。在他的許多作品中,「巨幅」為首要特色。然而,他的作品價值除了尺寸以外,還有許多發人省思的意涵。他企圖打破人與人之間的藩籬,不管這種隔閡是源自於語言、種族、文化或者階級、貧富差距。

街頭藝術的特色便在於它的地點。開放式的空間代表了限制的排除與主流價值的跳脫。不尋求商業目的,在本來就存在的建築物上添加個人的色彩、表達個人的意見。在這個創作過程中,建築物本身的意義已經被改變、再製、轉化,既存的建築與周圍的環境和創作品相結合,成為新的城市產品。街景具有視覺的強迫接受性,而街頭創作正利用這一項建築物的特色,來將創作者的個人意見安置於行人的眼中,有別於畫廊與展覽空間的選擇性與侷限性,街頭創作的公開化邀請不分背景、身份、意見的觀眾,直接地對人群進行對話。

而 JR 便善加利用這些特色,結合視覺影像和街頭創作,迫使觀者質疑、反省、欣賞、微笑。他涉及種種社會議題,二○○五年,法國年輕人主持了一連串的暴動與示威,抗議種種社會壓迫與不公。JR 也置身其中,他手握相機近距離地捕捉暴動者表情,特別是他們青春的臉龐上在混亂的環境裡做出了種種的鬼臉。他放大了這些圖像,他說,這些圖像正是許多巴黎人假裝不存在的問題。放大的鬼臉除了滑稽以外,更有一種詭譎、諷刺、荒謬的氣氛瀰漫其中,「像是外星生物一般。就像這些住在郊區的年輕人,在巴黎人眼中,就是外星人」。在富麗堂皇的巴黎市中心以外,各種種族交雜而居,被巴黎主流社會邊緣化,飽受忽視與歧視之苦。





在兩年內,他將「Grimaces for Peace」的概念傳達到世界各地,展生了「Face to Face」這個計畫。他到了中東,將做同樣職業的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的鬼臉拍下。計程車司機,理髮師,廚師,警衛。兩個對立的種族,同樣的職業,做著各式各樣的鬼臉。他將這些特寫放大、貼上牆,在兩國煙硝紛亂的交界。到底誰是以色列人? 誰是巴勒斯坦人? 在這些扭曲滑稽的表情中,再也分不清楚了。





在這其中,最著名的圖像便是三位長者的鬼臉。在充滿歡樂的氣氛下,讓人遺忘了他們分別是基督教、猶太教、伊斯蘭教的神職人員 (Priest, Rabbi and Imam),信仰著同一個神和三種千百年來互相爭戰的宗教。所謂「一笑泯恩仇」,就在這些笑臉中體現。三個一樣又不一樣的人,在這個計畫中不但並肩而笑,也成了好朋友。其中的伊瑪目和拉比前不久還在日內瓦一個展覽中,幫忙 JR 一起佈置他們自己的鬼臉照。

「我所擁有的,是全世界最大的畫廊。」JR 這麼說。在二○○七年,他旅行在非洲各地,進行著一個野心勃勃的計畫,叫做「Women are Heroes」,主旨是為了展現女人面對戰爭、窮困、饑荒的重重威脅下,在日常生活中所體現的驚人勇氣及意志力。他拍攝了為數眾多的非洲女性,特別是針對雙眼的特寫。在戰事頻仍的賴比瑞亞,JR 跟軍閥、武裝者、暴動者百般協調之後,終於獲得各方首肯,將這些特寫放大,貼上建築物、橋樑、公車上。「我在世界各地的街道上展現我的藝術。我吸引了行人們的注意力,特別是那些不會去美術館的人。我結合了藝術和行動。它象徵了奉獻、美好、自我和範疇。」

雖然他的作品和許多社會議題習習相關,JR 並不認為自己是個政治藝術家,他不宣揚任何政治理念,但他的作品不斷地促使人們對現況進行思考與反省。他創作的動力常源自於許多人道議題。在利比亞,他進行了一系列針對女性的訪談,她們曾經本身經歷過強暴,或者丈夫和孩子死於戰爭與暴力,每天活在民兵與政府的壓迫恐懼之中。「她們已經崩潰,破碎,毀壞,完全地失去生命力。但是她們接受被拍攝,希望世界能聽見她們的故事。而當相機聚焦在她們臉上,你會看見生命與意志在她們的瞳孔中流瀉而出,那種堅定的信念,那些驚人的勇氣。」

JR 和他的團隊,足跡遍及各地,即使他們的生命也會面臨威脅。但他用實際的行動去證明自己存著單純的善意,他的無懼讓別人也敢於接受他們,認識他們,進而幫助他們。去年,他前往肯亞,到非洲最大的貧民窟之一,Kibera,拍下當地居民臉部特寫。今年,在選舉暴動剛結束,他將完成的作品帶回去,將他們的臉貼上他們的屋頂。「在這裡,他們每天起床想的事情就是食物。藝術並不在他們的認知裡。他們並不是為了愛好藝術而參與這個計畫。一切必須要合乎需求才行。」那麼,巨幅特寫如何符合居民的需求呢?「我們使用的防水材質,可以幫他們的棚屋遮風擋雨,這就合乎他們的需求了。」

相較之下,JR 在非洲和中東展示的作品比他在歐洲的作品要小得多。JR 說,這是因為非洲的街景沒有那麼擁擠。非洲和中東的景色比歐洲要單調、單一地多。在歐洲的城市裡,他必須盡量放大尺寸、才能和各式各樣的廣告看板以及高聳的建築物相競爭,好讓行人的視線立刻就被他的作品給吸引住。「通常,你必須是個名人,才能出現在城市的巨幅海報上。但是,我所拍攝的,都是平凡的小人物。」就是因為這些是小人物,他們默默地面對每天的貧窮、爭戰、暴力,努力地尋求生存之道,強靭的生命力在他們的身上、鮮活的表情裡放射出光芒,讓 JR 著迷,也讓他揚名立萬。在今年二月蘇富比拍賣會上,他的作品以 26250 英鎊的價位,被不知名的法國收藏家購得。這些財富,JR 是如何看待的呢?「我還是會繼續前往世界各個貧困的角落。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他們,但是我想用自己的雙眼去認識他們。」藝術家繼續說。「這些人,對於財富的認識和我們大不相同。我告訴他們我的作品賣了好價錢,但沒有人想要綁架我、勒索我、向我乞討,即使他們是如此的窮困。當我請他們做我的模特兒時,沒有人向我要錢。我從不付錢給模特兒,因為交易行為會玷汙了整個作品的靈魂。他們願意被拍,是因為他們有故事想說,想要被人所聽見。就算沒有錢,他們也願意做這樣的事情。他們有其他管道來賺取所需。」

JR 會將他的所得繼續投入他後續的工作中。但所謂的工作,並不只是攝影、放大印刷、進行黏貼而已。他在去年,作為「Women are Heroes」計畫的一部分,他將女性視線佔滿了巴西里約一處山坡貧民區。而他所留下的,並不只是一次室外展覽。他成立了一個藝術中心,在今年四月開幕之後,貧民區的居民們將可以循著 JR 的方式,用自己的角度進行在地的拍攝,將他們所要表達的,透過攝影的管道發聲。類似的計畫也將在 Kibera 進行。











在經濟環境面臨崩解的時代,JR 並沒有炒作他日漸高昇的名氣,端出一個鑽石骷髏頭來挑戰拍賣高價。當代藝術圈不斷地針對達米安赫斯特的商業手腕進行批判時,JR 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又擲地有聲地,宣揚他心中對藝術的看法。「當我沒有名氣、沒有收入的時候,沒有人瞭解我為何要貼這些東西。」但是如今,「人群」成了他的商標,平凡的小人物在他的鏡頭下呈現出獨一無二的生命力,讓世界各地的觀眾為之驚艷。讓我們隨著 JR 的步伐,讓他開拓我們的視野,期待他下一個落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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