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sumption by Third Angel @ Southwark Playhouse (November, 2008) @ 夏行者在巴黎

這一篇，是2008 年的舊文，為了寫下一篇的 "Three More Sleepless Nights"，必須先把這篇貼上來才行!!

七年之癢大概不是什麼新鮮的劇情，而愛情故事在這個世界上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難道還需要另一個嗎 ? 或者不如說，男與女間，還有什麼沒挖掘完的嗎 ? 意外的，的確還有呢。如果純就劇情來說，這可能是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有一個男人。有一個女人。他們有一間房子。他們有各自的工作，有自己的想法，有朋友。他們有愛，他們還有對愛的懷疑。他們有假設性的問題，卻不一定有假設性的回答。他們愛對方，但有時，他們也願意偷偷地承認，他們好像不那麼愛對方。他們會對自己問「enough? or not enough? 」的問題。他們的對話有時無聊，就像一般的多年情侶 ; 他們的對話有時在平淡中卻針鋒相對，也像一般的多年情侶。

但是，Third Angel 這個劇團卻將這段愛情，或者說這段短小的人生片段，用令人耳目一新的方面呈現。舞台一開始，空空蕩蕩，地上有許多白色膠帶留下的不知所云的記號。隨著男與女用或者旁白、或者對話的方式，讓我們更認識這對情侶的同時，他們開始將家具從幕後一點一滴的搬到幕前。一個小倆口生活的現代空間，一步步地被建構起來。而舞台上的時空，也被切割開來。兩人相對而坐，正交談到一部分，男人站起來，走了幾步，向空曠的空間一伸手，伸了個空，他的眼神改變，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女人一眼。女人驚了一下，說了一聲，對對，就走出去，抬了一個大櫃子進來。或者女人走過去，要扶住什麼，卻扶不到，男人露出了帶著抱歉的眼神，趕快去後面搬出一張單人沙發。在搬家具的過程中，他們跳脫出了「平淡的多年情侶」的角色，而成為一對有著默契、合作無間的夥伴。不時地在肢體 ( 氣喘吁吁地搬著家俱、或者帶著點律動的擺放裝飾品) 時透露出詼諧的幽默感。一次一件或一組傢俱，搬了之後他們繼續剛才未完的劇情，不過，一切要「從頭開始」。於是我們聽了N遍他們在討論一場晚餐聚會，男人獨自參加，席間雖然大家都認識，卻多半是女人的同事。女人問男人聚會如何，於是他們提到共同認識的朋友，那些以「couple」為單位來認識的朋友群中，有人分手了。重覆一兩次後，他們開始運用「人工快轉」來增加一些娛樂效果。幾次之後，開始加入新情節。從一方的角度來對觀眾闡述他那方面的真實。或者用伍迪艾倫用過的，類似靈魂出竅的方式，站在男人身邊的女人，告訴男人正在電話那一端的她，其實想要表達出的是什麼。

這樣的表現方式，一方面讓原本平淡的兩人關係，在舞台呈現上有戲劇性、有娛樂性、有視覺性，另一方面也讓觀眾的視角不囿於「現在，此刻的低潮點」，而看到兩人內在的互動。兩人相呼應的頻率，雖然受困於現實種種的限制，卻還是存在著多年的默契，深刻地聯繫著。也因此，這不是一個沉悶的「逝去的往日情懷」悲歌，而像是一個「人生/感情世界的休息站」，當有很多負面的思想讓一對男女不斷地質疑著愛，但他們卻不願就此放棄、就此放手，而在搬傢俱的過程裡，讓我們看到他們不願放棄的是什麼。女人在獨白時說，也許她不能放棄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他們之間的共有財產，不只是房子，而是那些書籍，CD，紀念品。而我們看到他們不願放棄的，不只是這些有形的東西，而是重建那些有形的東西時，那不用語言的默契。也就是他們想要探討的，that comfortable silence between a couple。用這樣動態的方式呈現出靜態的，兩人之間不用說話的、愜意的安靜，的確是很有意思。特別是在搬書架這一段，女人在書架前，男人走到觀眾席後看不見的地方，然後一本一本、再一大疊一大疊地將書丟出來，女人像是運動場上的捕手一樣，穿著洋裝、足蹬高跟鞋的她，擺出運動員的架勢，一一接住再放上書架。男人丟了筆筒出來，女人說，筆呢。隨後便是二三十支筆如天女散花般拋出，丟了女人一臉一身一地。然而女人沒有生氣或抱怨的樣子，充滿夥伴間合作無間的真誠態度，收拾著，重現他們兩人的書櫃。這樣的一幕生動地讓我們看到除了剛剛他們被工作、生活壓垮了的疲倦，充滿了玩興與諒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