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個 Costume Design 的題材是 The Visit。這是 Friedrich Durrenmatt 寫於 1956 年的劇本,1958 年曾由導演 Peter Brook 搬上百老匯舞台,後來曾改編為歌劇、音樂劇及電影。故事線既簡單又複雜,人性轉折高潮迭起,嘲諷笑謔裡諷喻幽默兼具,是最吸引人的特色。

幕啟於一個曾經繁榮然現已沒落頹敗的城鎮 Guellen,一般認為 Durrenmatt 是以年少成長的瑞士城鎮為藍圖。由於榮景不再,原本都會停靠的歐洲各線列車如今也只是呼嘯而過。然而鎮民們卻聚集在車站,為了等待傳說中的同鄉人 Z 夫人____ Claire Zachanassian。Claire 離開家鄉半個世紀,在一次婚姻中她繼承丈夫的遺產成了富豪,現在她擁有的產業橫跨歐洲,所有的人都對她恭敬三分。而她的丈夫也不斷換人做做看。鎮民們期許著她能資助當地產業,好讓景氣回升。其中,年事已高的 Ill (ILL,為免混淆,以下以中文譯名依爾稱之),是Claire 少女時的戀人,也是大家的希望所在,如何用往日舊情說服 Claire,只能靠他了。

身為眾人引頸期盼的女主角,Claire 當然不能默默地來到。她沒空等停靠 Guellen 的車,直接搭上一列特快,然後在 Gullen 的月台拉下緊急剎車閥,讓列車急停。她帥氣地來到故鄉,還帶了一群小丑似的跟班。聽話的丈夫是少不了的,還有管家,兩個原是紐約黑幫的保鏢,一對瞎了眼、形影不離的搞笑閹人,一具棺材和一隻黑豹。

在市長民眾熱烈歡迎之後, Claire 和 依爾也重回舊地回憶往事。不管是市長矯情的演說,依爾親暱地呼喚「小野貓」,都似乎難以溫暖 Claire 高傲的冰冷,正如她說的,不管是她的手還是她的腳,甚至她整個人,都是人工的。看似玩笑話,卻又帶點悲戚。而七老八十的依爾用年少青春的回憶企圖暖化她,無功而返又顯得可笑。Claire 深知眾人的目的,她大方地說道,她願意拿出一百萬,不過她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她要正義。

什麼是依爾的 little sorceress  要的正義呢 ? Claire 不留情又冷淡地撕破 Guellen 眾人小心演出的迎賓大戲,要大家不要再說好聽話。她當初會離開,其實是被 Guellen 所攆走的。當初還是依爾口中的小野貓的 Claire,懷上了依爾的孩子,然而依爾卻為鄰人的家產而娶現在的妻子,拋棄了 Claire。當 Claire 鬧上法庭,依爾不但否認,還買通兩個鎮民作偽證,稱這兩個人才是上了 Claire 的傢伙。心碎的 Claire 遠走他鄉,當了妓女。直到遇上有錢的第一任丈夫,才讓 Claire 的人生大轉變。作偽證的傢伙後來被 Claire 找到,就是現在她身邊的一對盲閹人。此刻,她什麼都不想要,只要依爾的一條命。



但是,只有依爾的命是 Claire 要取的嗎 ? 這真是個有趣的問題。Claire 要的是所有鎮民的良心,因為她曾經被眾人的良心所背棄。或者說,她要的是刺破眾人虛偽的良心。這個城鎮曾經成為她的傷心之地,如今她再次回來,鎮民是會在利益的引誘之下而屈服,交出原本人人喜愛、是下一任市長預定人的依爾,還是嚴詞拒絕 Claire 的無理要求呢 ?

在一開始的時候,人人都說 Claire 無可理諭。但她好整以暇地說,她會等著眾人的決定,住進了酒店。而原本還一口花言巧語的依爾,此刻則陷入焦慮。雖然大家嘴上說著支持他,卻開始以賒帳消費,買起原本負擔不起的奢侈品來了,大家都穿上閃亮的黃皮鞋,抽起雪茄,買起白蘭地。在這裡,我們又看到 Durrenmatt 如何應用不同元素,為乍看之下如此嚴肅複雜的劇本帶來 comic 的效果。不管是兩個不斷複述彼此話語的閹人,像玩偶一樣沒有思考能力的丈夫,依爾過度熱情地說著「my little wildcat !! my little sorceress!!」, Claire 大方地說自己如何在空難中奇蹟存活因此全身都是人工的,在兩人情話綿綿互述往日回憶時,背景卻是鎮民扮成的樹,他們左右搖擺如風吹樹影葉飄,到現在鎮民皆穿起簇新的黃皮鞋,這些要素營造出滑稽、可笑、詭異的效果。一般說來,悲劇是讓觀眾「設身處地」於角色,讓觀眾對角色有所認同,因此角色的處境成為觀眾人生的處境,產生同悲同感的感受。而喜劇則讓觀眾對角色產生旁觀者的態度,因此可以(事不關己似地)對角色的滑稽行為大笑。所以觀眾會為羅密歐與茱麗葉掉淚,會為仲夏夜之夢裡的帕克發笑,大家會幻想自己是硬被家人拆散的可憐男女主人翁,但不會想當精靈王旁邊的丑角 (要當也是當精靈王,是吧 XD)。然而在 The Visit 裡,不管是依爾、Claire 或是見錢眼開的市長、表面正直貪財的鎮民,他們的邏輯都是可以理解的。他們的人性弱點,依爾年輕時的膽小怕事放棄愛情,Claire 被愛人所騙多年來一心想復仇,都和我們自己的弱點相去不遠,也許只是「敢做與不敢做」的差別。而對話與道具、象徵的運用,則又帶給觀眾跳躍常理的距離感,奇異地讓人感到可笑。這就是本劇悲喜劇的特色。

過程中還有不少有趣的點,不過我要快轉一下 ! 依爾看著眾人漸漸背離自己,經過震驚、慌亂、認清現實,最後決定成全鎮民。但這個「成全」並不是單單成為鎮民為得到一百萬的期望,不然的話他就會如市長所暗示的直接自殺。最後決議是開個公聽會,讓鎮民公開投票。如此,依爾「成全」的是鎮民決定墮落與否、是否接受依爾獻祭的心願。

鎮民所看到的選擇只有兩個:依爾死亡、得到一百萬,不然只有貧窮。同時,他們為了自己良心的安穩,不斷地說服自己,依爾是有罪的,自己是在執行正義。這種「否認」的自我催眠,才是墮落的關鍵,也是學校校長振振疾言試圖提醒的。正視自己的決定非常困難,也是鎮民是否能在依爾的死亡中得到救贖或墮落的要素。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裝只是顛倒事理,也是良心真正被丟棄的時刻。

最後 Durrenmatt 對依爾死亡的安排出人意表,就先賣個關子。很可惜網路上找不到當年公演的照片,不過 Durrenmatt 的相關著作裡可以找到。希望最近有機會看到這齣劇再次搬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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